10年了，AKB48还能火多久？

　　2005年12月8日晚，东京秋叶原堂吉诃德折扣店的8楼，一个小剧场开业，20个女孩登台表演。仅有250座的小型剧场里来了72个观众，除了工作人员、亲戚朋友，只有7个人是自己买票入场的——这就是AKB48的起点，距离今天刚好过去10年。

　　对于少男少女的偶像团体，世人的态度截然分明地分成两派，一方是饭偶像饭得如痴如醉的狂热粉丝，另一方是把他们视作低档娱乐工业产品的其余大众。对偶像团体有抵触心里的人，理由简单直接：论颜值，顶多是普通中上水准，看不出有多高；论作品，唱的歌大多数都吵吵闹闹，听不出有多好。态度上的分歧并不以观者的年龄为界，热爱或不屑，差别往往在于有没有跨进偶像文化的门槛。

　　用传统上“歌好不好听”、“人美不美”的简单尺度来评价新时代的偶像，显然是没有入“做粉丝、饭idol”这个门。迈进这个门槛并不难，关键是你肯投入时间。这本来就不是一种“台上演、台下看”的单方向传播，它更像是交互体验式养成游戏。从选拔到出道到大红大紫，粉丝们了解偶像尚未成名时的青涩和舞台下的笨拙，产生亲爹亲妈的爱护心态，偶像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我家XX”。把日常点滴的碎片拼出的亲近形象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姿重叠起来，更有种替人实现梦想的错觉。这是当下偶像运营的共同点。

　　韩国有造星工厂SM、YG、JYP三大娱乐公司，日本有老牌杰尼斯、早安家族。AKB48从诞生到现在积累下的10年历史，放在偶像娱乐业里其实算短的，但她们膨胀式的发展也是最快的。2010年以“世界上人数最多的组合”被载入吉尼斯纪录时，有东京AKB48、名古屋SKE48、大阪NMB48、姐姐团SDN48五个团体合计200多人，那之后又加入了本土的福冈HKT48、新泻NGT48，海外的雅加达JKT48、上海SNH48，还有打着“竞争团体”旗号，其实本是同根生的乃木坂46……老成员“毕业”、新生加入，团员更替的时间单位以日计算。

　　如果说AKB48与其他偶像团体有什么不同，团员人数多肯定是一点。美貌与好歌喉原本是稀缺资源，人数一多，含金量肯定会被稀释。所谓“4000年一遇的美女”横空出世，也没人会当真。人数多的表象之下，是AKB48独特的经营手法，为偶像祛魅，给粉丝主导权，参与偶像的“养成”，这些方法其他的团体也用了，但都不如AKB彻底。

　　10年来，AKB48始终扮演着娱乐业规则破坏者的角色。与韩国明星严格而漫长的练习生制度不同，48系团体把“未完成”形态的偶像几乎不加雕琢地直接推上舞台。选拔机制算不上严苛，天赋一般、零基础，跟着编舞老师还把舞蹈跳成同手同脚，都有可能被选中。2005年12月8日在秋叶原剧场正式登台的AKB的首期成员们，其实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工作人员的博客里清楚地记录着，10月30日，这些女孩才被选拔出来。上午9:30~11:00学习舞蹈动作，11:00~12:00舞蹈审查，13:00~15:30歌唱能力考察，制作人们经过半个小时的合议，16:10正式成员名单出炉，一切都简单而迅速。剧场公演时女孩们穿着类似制服的演出服，唱完16首歌，更像是一群普通中学生在学校里表演节目。

　　这种做法很聪明，把女孩们直接放到舞台上去锤炼，谁能成为明星，谁抗不住压力败下来，都由市场说了算。站上舞台之后才是真正竞争开始的时刻，大浪淘沙的过程本身就是最精彩的真人秀。2009年起AKB48开始举办总选举，由粉丝投票决定哪些成员能演唱下一张单曲的主打歌，排名靠后的唱B面歌曲，或者根本没有机会参与。总选举的第一名站在中心成为“center”，也就是票选出的人气之王。给同一团体中的成员排座次，这违反了偶像形象经营的基本常识，但激发出的粉丝的热情难以估量。

　　给观众足够多的选项，再让他们有足够大的权力帮助自己支持的偶像从舞台边缘站到中央。如果做艺术品，“民意”当然是无所谓的，做文化产品，必然希望切中消费者的需求，那么干脆直接把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中。代表制作公司官方意见的“运营”与粉丝意见常有分歧，但这次“放权”成为AKB历史上最佳的运营决策。

　　《裙摆飘飘》

　　批量供应的偶像，甚至供大于求，要想在吸引注意力的战争中获胜非常不易。AKB48以未完成的“野生偶像”形象出道，最开始唱的是制服诱惑、打擦边球的歌，根不红苗不正。

　　第2张单曲《裙摆飘飘》的舞蹈中有一个足以让格子裙飞起看到底裤的动作，被人叫做“露底军团”。出现在这张单曲封面的7个人里，还有后来退队进入AV界的中西里菜。从《被轻蔑的爱情》到剧场公演曲目《夜蝶》，那段时期AKB受到好评的作品，歌词讲的大部分是援交、百合、禁断之恋，带有很强的次文化印记。直到2009年，AKB48的单曲登上oricon排行榜第1名，才标志着她们从次文化走向主流，从此每张单曲无一例外都会获得第一，日本唱片全年销量前10名中，每年都有半数让AKB占去。

　　AKB48有多红，就有多少anti。不少其他偶像团体的粉丝指出，AKB48的唱片销量里水分太大，坏了唱片行业的规矩。通常发行1首主打歌配4首B面歌、换4个版本封面，所以买齐一张单曲至少需要买4张。更不用说购买CD才能参加握手会、给总选举投票、决定当年百大金曲排名，为了“买票”，粉丝不惜重复购买数百张。在AKB成员的百度贴吧里，也会在每年总选举前组织集资为偶像投票，指原莉乃常在综艺节目中自嘲说，感谢有中国土豪为我买票才能拿到冠军。

　　让粉丝亲身参与偶像诞生的全过程，也就产生了患难与共的感情。在他们的记忆里，有前田敦子演出后哭着说“我歌也唱不好、舞也跳不好，不想做center”，有佐伯美香腿上打着石膏上台唱《无望之泪》日后黯然退团，TeamB的代表曲《初日》在年度百大排名中战胜TeamA和K……从丑小鸭努力拼搏、成长蜕变的故事情节中诞生了AKB的非典型偶像，前田敦子是内向寡言“不中用”，指原莉乃是零颜值受气包“废柴”，岛崎遥香是甩脸色态度冷淡“盐对应”。制作人秋元康说，筛选AKB48成员的标准是“漂亮程度在班上排第三四名的那种”，不像女神一般遥不可及，有缺点更能产生亲近感，容易拉近距离。

　　AKB的运营模式相对开放，每个成员可以隶属于不同的经纪公司，她们可以拍电影、演舞台剧、给动画配音，做团体外的工作。但另一方面个人生活并不自由，“恋爱禁止条例”是每个成员头上的紧箍咒。2013年初峯岸南被周刊拍到在男友家过夜的照片，剃光头在youtube发布视频流泪谢罪，舆论却并未给予同情。今年柏木由纪与杰尼斯NEWS成员手越佑也的亲密照曝光，仍是骂声一片。

　　峯岸南剃光头谢罪事件

　　称自己为“偶像”就相当于签下承诺，偶像的一切属于粉丝。一场大型握手会可能长达10小时，粉丝拿着购买CD换来的“握手券”，在体育场中排成蛇形队伍，等待与偶像只有5秒钟的握手机会。在这5秒钟里，AKB成员与粉丝双手紧握、对望凝视，对粉丝抛来的各种话题微笑着对应，直到粉丝被工作人员强行推走。柏木由纪曾经在拍摄MV与男演员的对手戏时要求戴上手套，因为“只与来握手会的粉丝们牵手”。

　　对粉丝的需求给予百分之百的满足，才是AKB48的核心卖点，这与音乐已经没什么关系。有人将偶像崇拜比作当代人的宗教信仰：台下庞大人群的注意力汇集到发光的舞台上，他们情绪高涨、喊出整齐的口号，巨大的气场既能让人把现实烦恼抛在脑后，又能在人群里找到归属感。建立一个组织、发明一套话语体系，圈子外面的人很难进去，无法理解这种狂热，就容易把他们当做邪教了。

　　有人会问，AKB48还能火多久？早安少女似乎是她们的前车之鉴。48系已经把支部开到了印尼、上海，而在本土也依然热度不减。在偶像界AKB48是一艘巨型航母，一旦走进去就会发现，凡是你期待的，这里都有了。

　　秋元康说，偶像是用来见证时代的。对上一辈人来说，听到山口百惠就像是回到了青春年代，一首歌里封存着时代的共同记忆。而AKB48代表着一种新型的偶像，它是一款互动型养成游戏，每个玩家的体验都不相同，私人订制、各取所需。流水的成员们，不变的48模式，既然主动权已经握在了观众的手里，就不再可能收回来。这是模式的更新，也是时代的选择，顺着这种潮流走的AKB48，也就没有那么轻易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