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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人民的名义》毫无疑问已经是今年的“剧王”了,无论是在网络舆情还是现实中的朋友聚会,《人民的名义》都成为不可回避的热点话题,一部反腐正剧能引起如此大的影响力,实在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根据湖南卫视的播出进程,《人民的名义》收官在即,一些悬念与谜团也即将揭晓,好人坏人不再成为秘密,从不同角度剖析此剧的文章已是不胜枚举。追剧这么久,也该写点什么了。以下仅从个人趣味出发,梳理出12条易被忽略的细节,依次展开来说。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经常以同学会的名义组织饭局,地点则常设在高小琴的山水庄园。这不是简单的同学会,汉大政法系的毕业生大量在汉东省公检法等政法部门任职,这种依靠师生、同学关系结成的人脉网络形成了一个政治帮派,坊间呼为“汉大帮”,精神领袖是曾任汉大政法系系主任的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核心人物是祁同伟。祁同伟的饭局,不光吃饭喝酒,还要唱戏助兴,其中尤以《智斗》为甚。
剧中,反贪局局长、同时也是祁同伟师弟的侯亮平两次应邀赴山水庄园饭局,与祁同伟和高小琴一起唱《智斗》。前一次是祁同伟和高小琴以为接风为名探侯亮平的底,后一次则是祁同伟与赵家公子赵瑞龙合谋欲趁机用狙击步枪除掉侯亮平,两次唱《智斗》,都是笑里藏刀,各怀鬼胎,这与京剧《沙家浜》中的情景是一致的。
《智斗》是《沙家浜》中最有名的唱段,讲的是我党地下工作者阿庆嫂与日伪军胡司令、刁德一巧妙周旋,掩护伤员的故事。其中有两句最为经典,一句是刁德一说:“这个女人不寻常”,让阿庆嫂八面玲珑、有胆有识的形象立即深入人心。电视剧中侯亮平说高小琴是“汉东有名的阿庆嫂”,就是表达对“这个女人不寻常”的兴趣。一句是阿庆嫂说:“他们到底姓蒋还是汪”,蒋指蒋介石的抗日国民政府,汪指汪精卫的日伪国民政府,当时胡司令和刁德一以国军装束而来,身份存疑,故有此问。此句在电视剧中亦多次通过侯亮平、钟小艾等人的口中道出,用来猜测所述之人是敌是友。
《沙家浜》是八大样板戏之一,其经典唱段影响了一代人,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中国人几乎人人都会唱上几句。剧中的侯亮平、祁同伟、钟小艾等被设定为四十多岁,应是“文革”后期生人,对《沙家浜》自小耳濡目染,张口即来也顺理成章。此外,剧中空降至汉东的省委书记沙瑞金,后来也被政敌攻击组建政治山头,借《沙家浜》之同音称为“沙家帮”。
周梅梅
剧中,郑西坡的儿子郑胜利组织大风厂员工拍电影,有员工质疑:“他还拍过电影?”另一员工解释:“他拍过电影《相对权力》。”又一员工补充:“编剧好像叫周梅梅。”不知这是编剧的自黑,还是剧组对编剧开的小玩笑。众所周知,《人民的名义》编剧及原著作者是政坛小说作家周梅森,他曾写过反腐题材小说《绝对权力》,于2003年被拍成电视剧播出,唐国强、高明、斯琴高娃主演。
《绝对权力》与《人民的名义》中有颇多相似之处,比如《绝对权力》中唐国强和高明分别饰演镜州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人搭班子因为在城市建设上闹矛盾,高明被调离镜州。而《人民的名义》前史部分,高育良与李达康也在吕州存在过相似的情况。周梅森的政坛小说颇多相似套路,如果你十年前就已看过他的反腐剧,就会对《人民的名义》中一些情节不再稀奇。
赵局读的诗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为了追求省检察院的大龄单身女陆亦可,邀请她参加自己的读书会。在读书会上,赵局长念了一首诗,让陆亦可刮目相看。
这首诗剧中没有介绍,诗名叫《雏菊》,是法国19世纪诗人阿尔弗雷德·德·缪塞的诗作,原诗如下:
我爱着,
什么也没说,
只看着你,
在对面微笑。
我爱着,
只要我心里知觉,
不必知晓你心里的想法。
我珍惜我的秘密,
也珍惜淡淡的忧伤,
那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
我发誓,
我爱着放弃你,
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怀念,
就足够幸福,
即使不再看到,
对面微笑的你。
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源于诗人的一段苦恋,1833年,缪塞结识了女作家乔治·桑,并与她陷于爱河。看官要问了,乔治·桑这不是个男人的名字吗?没错,乔治·桑原名奥罗尔·杜邦,她是法国文化界的红人,女性解放与女权主义的先驱者,她抽雪茄、饮烈酒、穿长裤、经常盘桓于众多的男性追求者之中,乔治·桑这个笔名也是源于她曾经一位情人的名字。乔治·桑比缪塞大六岁,他们的感情起初是轰轰烈烈,而后是互相煎熬,两位敏感而又多情的作家经历了多次的分分合合,最终以分手告终。俗话说“诗人不幸诗之幸”,这段虐恋对缪塞打击至深,同时也深刻影响了他的诗歌创作。他那些伟大的作品都是在经历感情破裂后极度压抑、悲痛、苦闷之后的产物,其中就包括这首《雏菊》。
诗人缪塞《雏菊》中诉说了作者对恋人一厢情愿的爱恋,也透露着他对情人漠视自己、不解风情的怨念,这与剧中赵东来对陆亦可单相思、陆亦可对赵东来冷漠视之的情景倒是有一些贴切,但彼时两人才结识不久,尚未进入深度恋爱阶段,赵东来为陆亦可念这样一首诗,感觉有些矫情和露骨。
额外多讲一些,乔治·桑在与缪塞分手后,和一位波兰钢琴家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钢琴家英俊高挑,像个女士,而乔治·桑矮小壮实,爱扮男装,他们在一起九年,钢琴家的许多夜曲和圆舞曲都是为她所作,甚至他临死前还念叨着她的名字。
钢琴家的名字,叫做肖邦。
万恶的收视率
赵东来与陆亦可参加完读书会后,在返回的车上继续聊读书。陆亦可说,之前中央台有一档读书栏目叫《读书时间》,后来停播了。赵东来接话说,这种没收视率不赚钱的节目,哪家电视台愿意做啊。此番对话的结论是:“收视率是万恶之源。”
身为作家兼编剧的周梅森,想必对读书类节目的衰落有切身的体会。我在2012年曾为《凤凰周刊》撰写文章《大陆电视荧屏仅存六档读书节目》,其中即介绍了《读书时间》停播的始末。《读书时间》1996年在央视一套开播,首期嘉宾为著名报告文学家徐迟,这档节目成为中国读书类电视节目的先声。2001年,配合央视频道专业化的推进,改版后的《读书时间》迁入央视10套科教频道,并被安排在周六晚黄金时间播出。这就意味着《读书时间》与同时段铺天盖地的娱乐节目、电视剧短兵相接。2003年开始,央视依据收视率推出的“末位淘汰制”,《读书时间》因为排名靠后,先是被并入央视10套新组建的《五日谈》栏目,实验半年并不成功,《读书时间》终告停播。
《凤凰周刊》:《大陆电视荧屏仅存六档读书节目》读书节目在电视媒体上受冷遇是一种市场趋势,其实并不需要赋予太多意义,即便此类读书节目继续播出,浮躁的电视观众又有多少能够转化为书本读者,也是要打上大问号的。我认为,如果需要电视媒介为阅读助力,最有效的渠道就是像《人民的名义》这样,把优秀的小说拍成电视剧,在电视剧热播的同时,带动了原著小说的畅销,这比办100档读书节目都管用。
“收视率是万恶之源”这话里充斥着一股酸葡萄心态,当然也需要辩证地去看。《人民的名义》电视剧收视率已经破6,如此收视成绩近十年来可谓罕见,《人民的名义》原著小说也已卖到脱销,这样的收视率显然不是万恶之源。
订报任务
京州市光明区区长孙连城,是一位典型的懒政干部,当官不作为,因为信访办的窗口太低而被市委书记李达康痛骂了两次,不得不发令对窗口进行整改。整改力度并不大,孙连城却希望自己的业绩被领导看到,于是嘱咐手下给《京州日报》的记者打招呼,希望记者能用大篇幅大标题来正面报道此事,甚至还“钦点”了标题。但手下面露难色,表示记者并不一定听他们的,这新闻很可能只发个小豆腐块。孙连城怒道:“不听咱们的,就让他明年订报任务完不成!”手下连忙呼应:“对,咱们不买他的报纸,看他卖给谁去。”并在笔记本上记录“一年不订报纸”。
从《京州日报》的名字来看,这无疑是一份市委机关报。现实中,由于纸媒的衰落,多数省市的机关报为了生存,都十分依赖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等机构的订阅,甚至以报道资源来换取订阅指标。孙连城区长以终至订阅为要挟来换取报社的正面报道,可谓切中了纸媒的命脉。
郑西坡的诗
大风厂工会主席郑西坡,业余是一位诗人,梦想是能够出一部诗集,他在剧中念过三首诗,这三首诗非编剧周梅森所写,而是移用了诗人丁可的作品。
丁可,徐州沛县人。高中毕业后务农多年,曾做过大队宣传队演员、文化馆创作员。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诗文七百余篇(首)。周梅森表示,他开始关注丁可,是因为看了2015年第5期《扬子江》诗刊“开卷”栏目中刊登的丁可的12首诗,周梅森读后拍案叫绝,誉之为当代杜甫。之后,他曾在多个场合表示,丁可的诗让他极为震撼,“丁可的诗为什么让我震撼?因为他对中国农民的艰辛写的非常深,非常细腻,非常的能打动人心。”
剧中郑西坡已逝的妻子“二云”,也是丁可妻子的名字。郑西坡妻子在街头摆小吃摊被城管追,也是来自于现实中二云的真实经历。丁可诗歌《母亲的专列》,剧中郑西坡曾念给沙瑞金:
这是您惟一的一次乘车
母亲您躺在车肚子里
像一根火柴那样安详
一生走在地上的母亲
一生背着岁月挪动的母亲
第一次乘车旅行
第一次享受软卧
平静地躺着像一根火柴
只不过火柴头黑
您的头白
这是您的第一次远行啊
就像没出过远门的粮食
往常去磨房变成面粉时
才能乘上您拉动的
那辆老平车专列
我和姐姐弟弟妹妹
陪伴着您
窗外的风景一一闪过
母亲您怎么不抬头看看
只像一根躺着的火柴
终点站到了
车外是高高的烟囱
望北楼&镜鉴周刊
赵瑞龙与高小琴因为内地反腐风声太紧,逃到了香港避难。他们入住的是名为“三季酒店”的豪华酒店,赵瑞龙说,这里又名望北楼,因为香港位于内地之南,许多在此避难的官员和商人都望着北边希望早日返回。
“三季酒店”在现实中的折射,就是位于香港岛中环金融街8号大名鼎鼎的四季酒店。四季酒店于2005年开业,很快取代了陈旧的香格里拉酒店,成为内地抵港避难的官员与富豪们的天堂。
宣传资料显示,四季酒店大部分客房均享有180度维多利亚港和九龙半岛海岸的景色,共有客房399间,其中套房55间。套房的价格根据等级及季节,在1万到7万港币之间浮动。此外,四季酒店旁边还有可长租的“四季汇”公寓,月租从5万港币到20万港币不等。这样的价格对于众多内陆富豪来说,并不算昂贵。四季酒店的地理位置也不错——离港澳码头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去澳门赌博已经成了富豪们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之一。
当然,富豪们选择四季酒店,最为重要的理由是在这里能够获得更多有助于自己案件的信息。在剧中,三季酒店是众多情报贩子出没的地带,而在现实中,“超级掮客”苏达仁,明天系掌门人肖建华也常出没于四季酒店。有人说,四季酒店隐藏了中国一半的秘密,腾讯“棱镜”曾有一篇报道《滞留香港四季酒店的大陆富豪们》,有兴趣的可去搜来看,此处不宜展开。
赵瑞龙在“三季酒店”经常拜访一名情报贩子刘生,他亦是《镜鉴周刊》多年的时政记者。刘生的营生除了贩卖情报、拿钱捞人外,还能够利用自己境外媒体的身份为雇主制造舆论。剧中刘生受赵瑞龙委托,在《镜鉴周刊》上发表文章,批评沙瑞金在汉东搞“沙家帮”,否定汉东三十多年的改革,引得沙瑞金勃然大怒,让宣传部组织文章进行批驳。
《镜鉴周刊》的名字很容易令人想到关注内地政坛的香港媒体《明镜月刊》或德国媒体《明镜周刊》,常去香港买涉及内地政坛书籍的朋友也会对旺角西洋菜街那些楼上书店内常出现的“明镜出版社”不会陌生。剧中的《镜鉴周刊》和刘生,正是这些境外媒体的缩影。那些由内地信源喂料,由境外媒体刊发的政治报道,在通过出口转内销的方式影响内地舆论,近年来已经屡见不鲜。《人民的名义》能够将这一现象拍摄于电视剧中,也是该剧尺度之大的体现。